津上俊哉 当代中国问题研究专家、咨询师

我的中国情结

给中国人的一封信
-有感于妨碍奥运圣火传递骚乱-
2008/0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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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喜欢中国人的原因之一是,中国人有种“那很‘正常’”的心态。在日本,“正常”这个词只有一个意思,即“异常”的反义词,而我注意到中国人说“那很‘正常’”的时候,话语中包含着一些稍微不同的语感在内,即:“虽然不同意对方或第三者的想法及态度,但他们有那种想法也是能够理解的,从他们的立场来看也是自然的”这种语感。换言之,说这句话时应该包含着对他人的理解和尊重。

  举例来说,有些外国人看了上海和北京的飞速发展后会认为“中国已经不是发展中国家(享有优惠措施政策资格的发展中国家)了”,对此,中国人就会回应说:“缺少到中国农村机会的外国人那样想是很‘正常’的”。我认为视野越开阔、能够做出公平判断、懂得尊重别人的中国人越持有这种态度。

  言归正传,拉萨“314”打砸抢烧暴力事件引发了诸如阻挠奥运圣火传递的骚乱、抵制家乐福以及各地中国留学生支持圣火传递等等一系列行动。我注意到,无论是世界其他国家还是中国,认为这些行动“正常”和“不正常”的都大有人在。

  中国人对北京奥运会期望很大,希望把举办奥运会看作是“向世界展示中国如此发展的最好机会”,因此看到圣火传递在世界上遭遇如此阻挠,大家感到吃惊、愤怒是非常“正常”的。

  相反,我认为在欧洲主要城市多次发生的阻挠圣火传递的行动是“不正常”的。可以就某些问题对中国政府表达抗议,但是为什么要选择同西藏问题没有直接关系的圣火传递为目标呢?!退一万步说,即使在这一点上我能够理解,但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苟同他们采用暴力阻挠圣火传递的方法和手段。

  此次圣火传递过程中的阻挠行动给中国人一种感觉,好像世界各国一起来攻击中国似的,我想这也是对大家造成打击的另一个原因。最近,中国弥漫着一种因世界各国对中国的批判和偏见而产生的不满情绪,听说中国已经有个词,就是把此类报道称为“妖魔化中国”,即“将中国视为坏人、异己分子加以惩治”的行动。这次世界各国对中国的批判确实让人感到有这个因素的存在。

  但是,我反而想说的是,海外存在对中国的这种心情或心理也是“正常”的。正如大家推测的那样,在这种心理的内心深处存在着的是对正在崛起中国的嫉妒和不安。这种嫉妒或不安应当说是一种不太健康的心理,然而却是一种我们周围到处存在的自然心理。

  即便如此,中国朋友可能还会产生不满:“为什么只有中国受到如此待遇?”。其实受到如此待遇的并非只有中国。20世纪80年代日本经济崛起的时候也备受批判和攻击。

  1987年,日本东芝机械公司(注:该公司与东芝不同)蓄意违反有关法令向前苏联走私出口多轴数控工作机床之事被曝光。前苏联把该工作机械用于潜水艇螺旋桨的精密切割。此前由于螺旋桨的加工精度较差导致潜水艇航行时噪音较大的苏联潜水艇突然变得很安静,大大增加了美军的侦察难度。经过调查发现,走私出口的这台机床是用于生产静音螺旋桨的。

  当时正值冷战高潮,将重要技术非法转让给当时日美共同的假想敌??前苏联,从而对安全保障造成威胁,因此,该企业受到严厉制裁是理所当然的。但事情暴露后,在美国发生的事情却远非如此。该案件是日本一家企业的违法行为,但以此为契机,整个美国社会掀起了一股反感整个日本这个国家并对其批判的热潮。部分热衷于此的美国国会议员们在媒体面前用锤子将日本车砸坏,该场景也随着电视画面被传播到了世界各个角落,该画面此后几年内被反复播出,为人们所熟悉。可是为什么他们选择的对象不是工作机床而是日本车呢?又为什么进而扩张到整个日本国家呢?

  在美国的这种强烈反感的背后,存在着的是他们对当时日本处于经济高速发展期的嫉妒和不安。除上述事件之外,20世纪80年代半导体和农产品都数次成为日美纠纷中的批判对象,日本也反复被指责为“日元过度贬值”、“使用不公正的贸易手段”等,有时还受到被WTO规定禁止的非法制裁。

  日本和中国都是黄色人种的国度,就应该因此受到白人国家的如此对待吗?也不能这样说。美国作为新兴国家开始崛起始于19世纪末,此后经过两次世界大战确立了今日世界盟主的地位,但在这之前的半个世纪里,美国也被前任盟主欧洲所警戒,并受尽种种非议。

  总而言之,世界上无论何时何地,那些快速崛起、能够改变现有国际秩序的国家总会受到种种排斥和批判。相反,如果崛起的势头停止,批判也就马上停止了。日本经济在泡沫破灭遭受重大打击之后,上述批判也随之消失了。这是因为一方面没有必要像以前那样担心日本的崛起了,另一方面出现了新的崛起国家??中国。

  中国“妖魔化”的现象在因中国崛起改变国际秩序告一段落之前会一直持续下去。大家还是放平心态,索性把这种“妖魔化”看作是人类社会中的(虽是无法赞扬,但还是)“正常”的现象吧。

  对于这次圣火传递活动中出现的阻挠破坏行动,不仅“愤青”,各个阶层的广泛的中国人都激起了“爱国主义”热情,对世界其他国家的阻挠行动以及对中国的批判进行了抗议。对不公平待遇提出异议是有必要的,而且这次的抗议也颇有成效,向世界展示了中国今天已具备的影响力,然而其负面影响也不可小觑。这次中国的“爱国主义”热潮在世界上重新掀起了新的波澜。

  抗议的方法是否适当、有效?为抗议法国国家或政府,选择家乐福为抗议的目标是否合适?据说家乐福的罪状是该公司的大股东里有人支持藏独势力,但是如果认为像这样对缺乏关联性的问题进行抨击是正确的话,那么是否也就不太好批判那些因抗议中国政府而阻挠与其无关的圣火传递的人?海外上市的中国企业如果在国外同样以关联性较差的“股东”的罪状而成为批判的对象时,中国人也会认为是“理所当然”吗?

  这次事件中,首先挑起事端的是外国人,但中国强烈的“爱国主义”的反击却让世界(包括那些批判阻碍圣火传递活动的外国人士)感到困惑和不安。因为中国早已不是谁都可以忽视的弱小国家,而是一个向超级大国不断迈进的国家。因此中国的想法、一举手一投足都会对世界各国的未来产生影响。

  我知道因为过去有过那段辛酸的历史,中国的独立、统一对各位中国朋友来说是非常敏感的问题,但是国外有国外的不同观点。例如,这次中国政府公布了历代达赖喇嘛接受中国王朝册封的历史文献资料,以证明西藏自古以来就是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可是,历代接受中国王朝册封的地区并非只有西藏,那些历史上曾经接受过册封的其他国家的人看到上述报道后会有何感想呢?大家对这个问题考虑过吗?

  此外据我所见,以此次拉萨“314”打砸抢烧暴力事件为契机引发的国外对中国的批判与其是缘于要求那荒诞无稽的“西藏独立”,不如是起因于事件发生后多名僧侣遭到逮捕、监视,并被置于严厉的教化宣传之下而丧失自由和人权问题。大家或许会认为“那是中国的内政问题”,但“人权的保护是超越国境的”,这是今天世界的潮流,而且更重要的是,面对不断崛起的中国,世界各国担心的是“如果中国更加强大,是否会向他国施加压力要求他们取缔批判中国的国内意见”。

  仅从以上几点来看,双方的看法差距很大,为增进相互理解,双方应该冷静进行对话。

  这次骚乱之后,中国官方网站打出了“冷静思考,把自己的事情办好,集中力量发展自己,让中国更加强大!的论调。我认为除此之外还有该做的事情:中国政府提出的“和谐社会”理念并非“国内专用”,而应该努力实现世界与中国的和谐。

  要实现世界与中国的和谐,世界各国之国民应该进一步加深对中国的理解,自觉改变心胸狭窄、以嫉妒心理去批判中国的做法,修正自己的歪曲观点。但同时,中国人也应该心胸开阔,首先冷静地去倾听这些批判意见。关于独立、统一、人权等问题,无论怎么沟通都可能无法与海外意见完全一致。但是,对中国国内来说,重要的是即使受到来自国外的、在国内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刺耳批判也不要冲动,而是保持冷静,考虑一下“外国人那么想也是‘ 正常’的,但是……”,从而努力为加深相互理解而积极沟通。

  我相信中国人的性格本来就是这样的。

(2008年5月4日)